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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與影必定相輔相成,依賴彼此而生,卻一生都背道而行,

究竟什麼時候能夠遇到彼此,甚至這輩子都無法相遇也不定,

當其中一邊無法再生存下去之時,另一邊也驟然消逝,如此脆弱易逝。

 

人短暫的一生之中,也許到最後也不會和對方碰頭,

但就算只有一瞬,都會期盼自己和那個背靠背的對象邂逅。

 

和我背靠背吧。

 

 

那紅毯無限延伸到黑暗中-整片是給人厚實感的華麗深紅色,被窗邊洩下的少許光線妝點得像是少女嬌羞的臉龐,閃閃發亮。

似乎很久沒打掃過,木製傢俱的縫隙間堆滿了灰塵,在經過仔細清理後,才看得出表面精緻的花紋。挑高的天花板上掛著和房間有些不搭襯的樸素金屬吊燈,再仔細一看,從玻璃的表面還能映照出屋子主人的模糊身形。

 

「都打掃好了嗎?」明顯居於上位者問道,聽不出話裡的情緒。

「是的....臥室大致上都處理完畢,那麼要將行李搬過來了嗎?」樸素而保守,穿著淺黑色女僕裝的栗色長髮女性答道。

「那麼就麻煩妳了,和以前一樣放著就行了。」回話的少年淺淺一笑,對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便趕緊奔出門去了。

 

這少年有著一頭奇特的紅紫色頭髮,說是葡萄色又太深了點,硬要形容的話,大約是偏紅紫羅蘭色。柔和的大波浪卷髮整齊地垂在一邊的頰側,另一邊則理得短短的,像羊毛那樣顯得蓬鬆柔軟。多餘的部分則隨意收在耳後。

與之相同顏色的睫毛很長很密,如盛開的花瓣那樣包著紫色的瞳,若是沒注意到他蓋在長長瀏海下,略顯中性的眉型,多半會以為他是女孩子。

 

少年的嘴唇很薄,五官大抵較接近東方人,輪廓並不突出,膚色偏白,和紫色的長髮搭配起來又更顯得注目。從外表看來,應是剛結束長途旅行回來,雖然衣著整齊乾淨,卻感覺得到舉手投足間充滿疲憊。

 

「這麼久沒回來了,這裡還是感覺一樣大呢。」少年自言自語著,從先被送進來的行李中翻出手機,動作迅速地撥給某個人。

 

「您撥的電話目前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或在嗶聲後留言, 嗶——」

「喂,我是朝霧。...那個,我回到這裡來了喔。....,我只是想告訴妳這些,不好意思,打擾妳了。那麼,再見。」

撥電話時的動作就像早就知道對方無法接聽那樣,留言時卻又好像有很多話無法出口。

 

掛掉電話後,叫做朝霧的少年握著手機,愣愣地站在房間一角,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那個,少爺,老爺叫您過去一趟...,可以...麻煩您先過去,將房間讓給我們整理嗎?

 

門邊傳來女僕的聲音,對方戰戰兢兢地詢問,朝霧當然沒聽漏語氣中額外傳達的意思。

 

「哦,好啊,你們就慢慢弄吧,我好了會先待在大廳,你們弄完再找人叫我吧。」

 

體貼地替女僕們開了門,朝霧對僕人們笑一笑,隨後逕自往走廊的盡頭走去,剛才的沮喪一掃而空似的。

 

「今天,我回到這裡了。」

 

 

冰室朝霧一個人住在這簡直可以蓋學校的、極致寬廣的大宅裡。

但今天這個房子裡有別人,正確來說,是這間房子的原本主人今天也待著。

 

朝霧理應和那人感情深厚才對。

但現狀卻是無法互相理解,雖貴為家人,卻又如隔厚牆般的棘手狀態。

朝霧從小就習慣長時間的獨處,那個人並不常介入自己的生活,早已過了會期待父親參與教學參訪的年紀,也就漸漸不那麼在意了。

邊在心裡演練著見到對方要說什麼才好,朝霧在門前停下腳步。

 

「不好意思讓您久候。我是朝霧。」朝霧把臉靠近門板,用適當的音量對裡面的人說。

「快進來吧。」

 

比起剛才的臥室,這間房間小了許多,牆面布置和臥室大同小異,中央擺著一張散發淡淡木香的華麗小圓桌,而男人就坐在桌邊,朝霧站在門邊,男人挪動角度面對朝霧,只是淡淡地點頭。

 

「你長大不少呢。」

椅子上的男人長得非常俊俏,乾淨的臉龐綴著祖母綠的雙眼,炯炯有神。金色的髮絲隨意修剪成體面卻充滿豪氣的髮型,雖然已經過不惑之年,卻多了股熟男的氣質。

朝霧非常清楚父親利用這張臉為自己營造出多少利益,自己也拜這張臉所賜分了杯羹,因此現在這棟位在中央地區的房子不久前已正式轉移到他名下。

「您也完全沒有變呢。」朝霧僵硬地抬頭,擠出一個自認為不會被注意到真正心思的笑。

 

「學習的過程還順利吧?聽你說要回國我嚇了一跳呢。」

「是,學業上都順利的完成了,奇拉醫師也肯定了我的成果。」朝霧低下頭淡淡地報告著。

 

厚實的手掌撫上朝霧的下顎,令他不禁要冒冷汗。那並不是會對自己有害的事,只是目前為止,朝霧都將父親的行動視為一種壓力....而害怕著。害怕著某種也許根本不會發生的事。

 

「那麼,突然間回來,是打算要在國內的哪間醫院落腳了?」像是在鑑賞寶物似的,男人用指腹蹭著朝霧的下巴,沉聲問。

 

男人用的,是將兒子視為道具一般的眼神。

 

...........想嘗試研究軍用醫療。」用盡最後力氣似的,朝霧拼命地將想法說出口。

 

「軍醫嗎?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麼啊。」男人拖住朝霧的下巴,邊端詳著因為壓力而變得蒼白的小臉皺起眉頭道:「那可是和護理人員一樣完全沒有賺頭的行業啊。算了,反正你成為醫師也是早晚的事,就讓你放手去玩吧。」

 

「是...謝謝父親的恩准。」朝霧再度慌忙地低下頭行禮。

「那你可以先回房休息了,待會我要和生意上的貴客會面,有什麼問題再打給秘書吧。」

 

關上門後,朝霧抱著發冷的雙臂,輕輕嘆了口氣。

 

冰室朝霧並不是這個人的「兒子」

雙親很早就因故逝去,在親戚間被推來推去時,是這個男人收養了自己,

因為毫無選擇,也只能跟隨著這個男人,但逐漸懂事後朝霧開始覺得,自己一直在走男人幫他安排的道路。

但因為習慣了順從,無法表達自己意見的朝霧逐漸單方面的討厭起這樣的「父親」,

雖然明明應該從自己先改變的.....因為父親的家族幾乎都是醫生和富商,為了父親的期望出國學醫,卻在即將學成前突然歸國,就算父親生氣火大也不奇怪。

但就算學業有成,朝霧還是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當一個醫者,為了確認自己的心意,同時也為了其他的事—

 

「爵影....」喃喃唸道。

 

 

窗簾遮蔽了大部分的光線,在微亮的房裡,一雙細白的手正消極地磨過每一寸被單,好涼。

 

「朝霧....他回來了啊。」望著平躺在前方的手機,只有訊息送來時才會發亮的信號燈還閃爍著,少女緩緩閉上眼。

 

....還不能見你。

 

隔日,朝霧在天才剛亮時就起床,並不是因為睡得不適應,而是單純習慣了早起,朝霧悄悄地穿過走廊,盡可能不發出聲音地打開廚房的門。

 

「呼。」沒有人在,太好了。

「啊啊啊啊少爺你!」

「喔啊啊啊,妳別叫這麼大聲呀…」

「什麼什麼,少爺已經起床了嗎?喂—大家快上工,別讓少爺碰到任何一樣東西!」

 

原本一片死寂的房屋忽然騷亂起來,伴隨著慘叫聲和慌忙的腳步聲,朝霧被推出廚房大門,

並眼睜睜地看著門給上鎖...原本想自己做點東西吃的,畢竟在國外就沒人管他,回到這個家裡就綁手綁腳什麼都得用少爺模式被對待,原本朝霧就是喜歡自己來的類型,他並不喜歡被服侍,但這可讓滿屋的女僕們傷透腦筋,如果她們的工作都被主人自行完成,極度效率派的老爺可不會坐視。

 

「居然趁大家還在打掃前院時想偷偷來,少爺也真是的。」一名年紀和朝霧相仿的女僕來到呆坐在廚房門口的朝霧面前,扠起腰,一副很受不了的臉。

「雪珩....」由於歸館時正好是雪珩的休假日,因此現在是久別重逢。朝霧望著許久不見的對方,雪珩一頭粉金色長髮,比起印象中的長了不少,也多了幾分幹練。

和其他不敢直視朝霧的女僕不同,雪珩雖和朝霧年紀差不多,但貼身服侍朝霧的時間相當長,

早就習慣少爺的這種我行我素了。

 

「妳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歡自己—唔—」正要辯解,喋喋不休的雙唇就被雪珩的手指打斷。。

「好啦好啦知道啦,但你才剛回來呢,就讓她們久違的為你做點事吧。」雪珩彎下腰,示意要扶朝霧起身,朝霧在雪珩的幫助下輕鬆地站起,他眨眨眼回應,其實也心知肚明。

「大家都很想念你,身為僕人的我們,也只能做這樣的事呀。」

 

朝霧所在的這棟屋子裡雇用大量的女僕,

至少有一半都是朝霧「撿」回來,原本境遇貧窮身處險境的女子。

朝霧並不太使喚她們,甚至待他們也如一般少女般紳士,

明明害怕父親卻又說服他給了她們每人一頓溫飽,因此所有的女僕都非常感謝他,

甚至還有少數對他抱持著不敢踰矩的戀慕。

 

就連雪珩也曾是在無計可施的狀態下自願要被賣掉來養家活口的孩子,

這在貧困地區是很常見的事,但雪珩依然記得,當時買下自己的朝霧,雖和自己同樣年幼,卻毫不猶豫。

 

 

「大家連你喜歡吃什麼都還記得喔,你要發胖了你。」

和朝霧一起倚著牆待在走廊上,雪珩開著朝霧的玩笑,朝霧則擔憂地望向廚房的方向.....

 

「雪珩,妳會想嫁人嗎?」朝霧突然問。被問到的雪珩簡直嚇壞了,只差沒倒彈三步。

「突然之間你問些什麼啊,難道你是想回來做那種事情不成....

朝霧連忙解釋說:「沒有啦,我是在想你們應該也會想有自己的人生吧...女孩子總是要結婚相夫教子之類的....

「如果您是如此希望,大家便不會有異議。」雪珩回答,沒有特別的表情:「但我認為大家都希望能在這裡工作直到少爺找到自己背靠背的對象為止。」

 

「嗯...背靠背啊,真特別的說法。」

雪衍像是在說故事那樣,將雙手交疊向前,緩緩啟唇,粉金色的柔軟長髮隨著話語從肩頭落下幾縷。

「就像這條走廊的牆壁一樣,能讓人放心將全部重量委託給對方的人,換句話說就是『伴侶』或是『愛人』那樣的存在,不覺得這樣的說法很浪漫嗎?」

 

朝霧沒有回望雪衍,只是認同地閉上眼答:「嗯,是啊。」

 

在你給予我嶄新未來之時,我就已經看不見其他的人了。但是我知道,

和我同樣接受你的恩惠的還有很多很多人…和你背靠背的絕對不會是我吧。

 

雪衍將有些苦澀的想法藏入心底,朝霧雖然在感情上有點遲鈍,卻也同時是個細膩的人,

如果他知道自己如此看待對方,鐵定會再拉遠距離........那最後她便只能和其他僕人一樣。

 

雖然溫柔,卻也能重重給予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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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K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